1
我在星级酒店订了大厅,今天我的网红经纪公司,又签下几员大将。
我很欣赏她们,她们都是有野心的女孩子,从她们看我开跑车的眼神中,可以看得出来,她们迟早会赚的比我多。
今天是我的好日子,瑶瑶姐特地来贺我,她环顾一周后问我:“林鹤怎么没来?”
我淡淡的说了一句:“分手了。”
“别逗我,前几天你们不是还一起拍了视频,喂粉丝吃狗粮吗?怎么说分就分了。”瑶瑶姐不信,认为我拿她寻开心,我曾和她提过,想和林鹤结婚。
“他跟我要钱,一张口就要一百万,钱是我的命,他可不是。”我拿出粉饼补妆,一会儿,我还有个演讲,我看着补妆镜里的自己,精致的像个假人。
不,我就是个假人。
肋骨鼻综合,欧式大双眼皮,脂肪填充太阳穴和额头,又隆了下巴,整张脸上唯一还真的就是我的两颗眼珠子了。
我的助理说有人要见我。
我问她是谁要见我,助理说,“他说是你弟弟,叫陈华。”
我愣了愣,犹豫着要不要见他。
瑶瑶姐劝我:“见见吧,都几年没见了。”
我让助理把他带到小包间里等我,然后不紧不慢的从包里掏出一支“吃小孩色”的口红,给自己涂了个“生人勿近”。
我在小包间里见到陈华,仔细算算,从他大二起,我就没见再见过他,他也没刻意来找过我。
我环抱手臂,冷眼看着他:“找我有什么事?说吧,我很忙。”
看的出来他有些局促,几年不见,他还是老样子,戴着黑框眼镜,穿着雪白干净的体恤,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。
“姐,我来找你是因为爸爸…爸他生病了,想你回去看看他。”陈华不安的搓着手。
从前他和我说话时,从不这般低声下气。
“哦?我没时间。”我果断的回绝,没有一丝犹豫。
我见他咬着嘴唇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,便问他:“得的什么病?快死了没?”
陈华这才抬起头,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:“姐,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,那是咱爸啊!”
我冷哼一声:“你别搞错,那是你爸,我和他,早就断绝父女关系了。我没空回家陪他演苦情戏,要钱是吧?我给!以后别来找我。”
我从包里翻出一张银行卡,丢在他面前的茶几上:“卡里有一百万,拿去,看什么病都该够了,记住以后别来找我,他的事,与我无关,你的事,也一样。”
“姐,你真这么绝情吗?你……”不等他说完,我就大步离开了包间,和我说教,他还不配。
2
我是今晚的焦点,许多千万粉丝的大网红都来贺我,我开了直播,这样捞钱的机会我可不能错过。
我让我旗下所有的主播们,都在粉丝面前露了个脸。
我喜欢给她们机会,她们能红,我才有钱赚。
大屏幕里播放着我的简介和事迹,陈妍,星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总经理,某某平台的直播一姐,疫情期间捐赠了价值两百万的物资给红十字会,网红界的拼命三娘……
我看着台上的司仪和女主播们的互动。
不知怎的,我突然想到刚才陈华说的话,还有那张我不愿意回忆起的脸。
我心里莫名的烦躁,他快病死了,我应该高兴的。对,我应该高兴的。
不知不觉中,我将杯子里的红酒,一饮而尽。
今晚本来应该是美好的,我没想到的是,林鹤跑来拆我的台,我没给他邀请函,不知道他怎么进的会场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台。
大家不知道我已经和他分手了,以为他是来暖场的。
所以当他很突兀的走上舞台的时候,没有人阻止他。
“各位,今天,我是来爆料的,大家都知道,陈妍她以前是做吃播的,也是靠做吃播积攒的人气,可是各位大概不知道吧,陈妍一直都是假吃。还有,你们别看她经常去山区探望那些老人,其实,现实中她是个对自己的父亲都不闻不问的人。陈妍彻头彻尾的就是一个坏女人。”
林鹤的话像一颗原子弹,瞬间引爆了全场。
主播们都把手机对准我,想要捕捉我的表情。
我坐在台下看他卖力表演,他的话让我对他最后一点的不舍都覆灭了。
果然,我不该奢望爱情,还是钱好。
至少钱不会跳出来抹黑我。
助理用手肘捅捅我,示意我我的平台账号正在快速掉粉,直播间里乱成一锅粥。
一大堆吃瓜群众开始在我直播间里带节奏,说要封杀我。
瑶瑶姐大概是看不下去了,叫了两个保安把林鹤架了下去,我空腹喝酒,酒量也不太好,几杯红酒下肚,竟然有些上头。
踉跄着走上台,助理递给我演讲稿,我摆了摆手,拿着麦克风发了会呆。
台上鸦雀无声,台下也鸦雀无声。
大家大概是在等着看我和林鹤互相撕逼,毕竟那样才符合网红炒作的逻辑。
我却话锋一转,想要给他们讲讲故事。
3
年7月的最后一天,我出了事。
一个中年女人骑着电动车逆行,路太窄,她车速太快,我避之不及。
我连人带货摔飞出去,外卖盒子里的汤汁撒了一地。
那是下午两点刚过,毒辣的太阳把水泥地烤得滚烫。
中年女人看见躺在地上呻吟的我,几乎是想也没想,扶起电动车,逃之夭夭。
我不知道自己伤到哪儿了,我只知道自己浑身都疼。
有好心的路人打电话替我报警,又要打电话叫。
我一听她们要叫救护车,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强忍着剧痛翻身爬起来。
“阿姨,别叫救护车,我…我没事。”我靠着倒在地上的电动车慢慢坐起来。
我哪里会没事?我浑身是伤,只不过我不敢叫救护车,救护车一出车就是两百块,我心想着,一会交警肯定得来,医院,能省这两百块。
我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,先去检查电动车,电动车是站里的,要是摔坏了,我得赔偿。
电动车外壳有些裂了,我心里一紧,盘算着维修大概要花多少钱。
交警来的很快,一老一少,年轻的交警看见我,皱了皱眉头,语气里带着不悦:“又是你们这些送外卖的,骑车不能慢点吗?一天好几起事故,都是你们送外卖的。”
我心里一阵酸楚,还来不及开口,就被年长些的交警抢了话:“少说两句吧,小姑娘你没事吧?能站起来吗?”
我用手支撑着想要爬起来,脚踝处袭来的剧烈的疼痛感,却让我疼得龇牙咧嘴。
“不行,我的脚…我的脚受伤了。”我有些害怕,以前我也摔过,但从没像这样,摔得站不起来。
交警叔叔搀扶着我,他的力气很大,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,一只手像拎小鸡一样的把我拎起来。
“医院吧,拍个片看看伤着哪了。”交警叔叔把我往他的车里塞。
我转过头:“我的电动车。”
交警叔叔笑笑:“没事,我让人给你拉交警队去,一会做完检查,咱们再去交警队做个笔录。”
我点点头,跟着交警上了车。
4
医生看了我的片子,说:“右脚脚掌骨头裂了,要打石膏,三个月不能下地,伤筋动骨一百天,你这脚,得养。”
我听了医生的话,一下子就哭出了声。
医生和交警都被我吓了一跳。
“哭什么,小问题,不会瘸的。是太疼了吗?”医生看我哭的伤心,以为我是担心自己的伤势。
可我满脑子想的都是,我走不了路了,我赚不了钱了,我该怎么办?
拍片,打石膏,配药,一共花了.6毛。我没有医保,全部都要自费。
看着我站在缴费窗口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,交警叔叔问我:“怎么了?没有钱吗?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家人?”
我摇了摇头,掏出手机,支付了医药费。
我一只脚打着石膏,只能用另外一只脚蹦哒,护士建议我买副拐杖。
我打听了一下价格,一副拐杖要一百六,我立刻摇着头说不要了。
我跟交警叔叔回交警队做笔供,交警队的人告诉我,那个中年妇女骑的是无牌照的电动车。
小地方,无牌电动车屡禁不止,谁碰上谁倒霉。
“你放心,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到这个逆行的电动车主的。你先回去好好养伤。”交警叔叔安慰我。
我哭丧着脸骑着破损的电动车回到站里,站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有点胖。大家都叫他徐胖子。
徐胖子很好色,我是站里为数不多的女骑手之一,平时他就没少调戏我。
见我挂了彩,徐胖子开始对我大献殷勤:“小妍,你怎么受伤了?哎呀,腿还打石膏了。”徐胖子瞥了一眼电动车。
“站长,我这也算工伤吧?站里有没有什么补助啊?”我最关心的就是我的医药费能不能报销。
徐胖子面带为难的看着我:“这个,当时说的很清楚,咱们站里没有工伤赔偿的,不过,你也算老员工了,我可以破例给你补贴三百块钱。”
三百块?三百块也是钱,三百块我得跑差不多一百单才能赚到。
“这电动车被你给摔坏了,按理说是要赔偿的,我看这样吧。就从补贴给你的三百块里扣好了。”
徐胖子总归是精明的,不过,不用赔电动车的钱,对我来说也是个安慰。
我跟徐胖子道了谢。
徐胖子惋惜的看着我说:“你这腿,一时半会好不了吧?你这跑不了外卖,就没有收入,没有收入你怎么生活?”
徐胖子的问题,也是我最头疼的事。
徐胖子的咸猪手捏了一下我的屁股:“要不然,你跟我吧,我养活你。”
我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:“站长,你别动手动脚的。”
徐胖子嘿嘿地笑着。
我不想和他扯皮,自己扶着墙,叫了辆人力车回出租房。
我在一处老旧的居民楼租了间一房一厅,有独立卫生间,没厨房,月租六百。
住我隔壁的是个女主播,白天睡觉晚上活动,有时我送外卖送到半夜,会和出来倒垃圾的她打个照面。
这个女主播,每天都有大量吃剩的食物要丢弃。
我觉得奇怪,看起来这么瘦的一个姑娘,怎么这么能吃。
回到出租屋,我脱下衣服,对着镜子查看自己身上的擦伤,手肘处擦伤破了皮,左下腰,青了一大片。
电话响了,是爸爸。我知道,昨天刚发了工资,我还没有转给他。
“喂,爸。我今天送餐的时候,摔倒了…”我对电话那头的爸爸说。
“严重吗?”爸爸问我。
“腿受伤了,骨裂,医生说得躺三个月。”我的语气里透露着想要被关心的渴望。
爸爸只是淡淡回了个“哦”字,紧接着问我:“工资发了吧?转给我。月底了,该还钱了,不能让人家看不起我们。”
去年,爸爸在我的极力反对之下,跟家里亲戚借钱,把家里的平房加盖了一层。
爸爸非要盖房不可的理由是,华华大了,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带女朋友回来了,不能让他被人看不起。
华华是我弟弟,还在读大学,我爸已经未雨绸缪了。
5
为了赶上早饭送餐高峰期,我每天早上7点出门。
送到9点,回家躺两个小时,再出来赶午饭高峰期,下午我会找个阴凉的地方边看书边等单,或者回出租房小憩一会。然后出来赶晚饭高峰期。
单子最多的是晚高峰,还有宵夜单子。通常许多骑手送到11点就下班了,11点后的单子,每单我能多赚5毛钱,所以我愿意晚上送,我一般送到深夜两点。
我一天最多的时候,送过单,不是一单一单的接,而是同时接好几单顺路的单子,挨个派送。
我送外卖赚的钱,每个月在-,最近骑手多了,我的单子就少了。
我每个月留下的生活费,其他的都给家里寄回去。
我爸爸之前给人搭棚架,摔伤了之后大不如前,只能做些轻松的零工。
我弟弟要念书,家里要还债,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了当时只有21岁的我的头上。
多的工资,除去医药费,只剩下三千多了,我对爸爸说:“爸,我房租还没交呢,我可不可以留点钱。”
“先转给我,过几天等我发了工资你要用的我再给你。我先拿去还别人钱。”我知道我爸爸不愿意欠亲戚钱,说好每个月月底还的,他从来不会拖到月初。
我挂断电话,转了给我爸。
钱刚转过去,我爸立刻又打电话过来了,询问我怎么只有,我解释道:“因为今天被人撞了,人跑了,自己出了医药费。”
我爸在“你是猪吗?你被人撞了,你还要自己掏钱?医院说没钱不行吗?医院能把你怎么样吗?”
我听着我爸在电话里头咆哮,心里不知是何滋味。
他不愿意欠人钱,难道我愿意吗?
挂断电话,我躺在地上,磁砖很凉,这样可以不开空调。
我的生活好像只有两件事,赚钱和省钱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只能等,等我爸发工资,然后给我我必要的生活开支。
房东太太打了电话给我,我知道我该交房租了,我本来不想接,但转念一想,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,等房东太太赶过来敲门,到时我更难堪。
我在电话里唯唯诺诺的跟房东太太道歉,并且骗她说公司财务请假了,工资要延迟几天发。
介于我之前从未拖欠过房租,房东太太说可以宽限我几天,我感激涕零,连着说了好多声谢谢。
我意识到我面临窘境,已经是我受伤后的第十天,我用完了身上最后十块钱。
我打电话给我爸,他没接,下午三点,他通常还在做事。
过了一会,我爸爸在